作者：杨振波

联合国关于水与厕所的国际议程有哪些？“清洁饮用水与环境卫生设施”可持续发展目标进展如何？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是老祖宗留下的智慧之言。从广义上来说，“水土”是一个地方或一个人生存的全部环境。经济方面，如一个人可支配的收入；社会方面，如周边接触的人、所受教育等；生态环境方面，如水、土、气、温度、湿度等。仅从狭义来说，“水土”中的水，就是我们日常生活必需的饮用水，可以用来饮用、做饭、盥洗等。正所谓水是生命的源泉。而土，顾名思义就是土壤，是庄稼生长的基质，其中也包括粪便，正所谓“粪土”。 随着人口增多，水土已经限制了人们的生产生活，甚至给人们的生存和发展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天然水包括地表水和地下水，在时间和空间上分布不均衡，有些天然水不适宜饮用，如某些地下水中含过量砷会导致皮肤色变，甚至诱发皮肤癌等。随着人类工业、农业及生活活动的增加，有限的水资源又遭受人为污染，包括生物污染，使本来很有限的水资源更加短缺。粪便中更是含有多种致病微生物，可以通过水、土地、手、苍蝇等媒介传播，从而可能导致霍乱、腹泻等50多种疾病。不同地区在安全供水、厕所设施改善及个人卫生素质等方面不同的文明程度反映了当地人，特别是儿童的生存及营养状态，以及经济及教育发展的状况。这些现代的科学证据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古

 

话做出了更加明确、更加深刻的诠释。

（图/杨振波）

联合国关注水与厕所反映在从20世纪70年代以来的国际议程中。

“国际饮水供应与环境卫生十年”(1981-1990)

“国际饮水供应与环境卫生十年”是根据1976年联合国人类居住规划署（UN-Habitat）大会的建议，于1977年在阿根廷马德普拉塔召开的联合国水大会上提出。其既定目标是到1990年为全体人民提供水质安全、水量充足的饮用水和基本环境卫生设施（厕所）。世界卫生组织（WHO）在其声明中说，“国际饮水供应与环境卫生十年”必须致力于做好初级卫生保健，供水与环境卫生必须互为补充，共同服务于其他卫生工作发展，要求政策和项目聚焦农村及城市中的服务缺乏者。“十年”的宗旨与初级卫生保健紧密相关，各国往往由卫生部门来牵头实施。联合国机构、国际金融机构等都设立了项目并投入资金，支持发展中国家改善饮水与厕所服务状况。从全球实施情况看，“十年”的目标与各国发展目标之间存在一定的冲突，实践中部门之间的协调与合作开展得也不够充分，特别是项目的设计往往偏重供水（往往归政府经济部门负责），而忽视了厕所及个人卫生（通常由社会发展部门负责）的改善。另外，人们对于哪种服务能够产生最大的健康效益也存在不同的看法。中国实施了世界银行（WB）低息贷款的供水与环境卫生项目、联合国开发计划署（UNDP）的手压机井供水与通风改良坑厕试点项目、世界卫生组织支持的全国饮水水质监测与研究项目及欧洲共同体（EC）支持的中国农村供水与环境卫生机构改进与能力建设项目等。中国“十年“的实施摸索了经验，提出了在项目设计和实施中需要将供水、环境卫生和健康教育整合起来形成的三位一体模式。

（图/杨振波）

千年发展目标(MDG，2001-2015)

在“国际饮水供应与环境卫生十年“之后的20世纪90年代，联合国组织了多次涵盖教育、儿童、环境、人口等广泛领域的状况和发展的讨论。2000年4月，时任联合国秘书长安南签署了题为《我们人民：面向二十一世纪的联合国》的报告，为全球化时代的联合国提出了实践愿景。在2000年9月召开的千年峰会上，189个国家通过了联合国《千年宣言》。2001年，联合国为实现《千年宣言》制定了路线图，并为《千年宣言》中的多个承诺制定了发展目标，即8个大目标、21个子目标，以及一系列可测量的健康与经济指标。在第7个大目标“确保环境的可持续性”中有4个子目标，其中目标C要求：以1990年为基线，到2015年使没有持续获得安全饮用水和环境卫生设施（厕所）的人口比例减半。

（图/Borgen Project）

在这十五年间，联合国和各国政府及社会组织做了力所能及的努力，世界卫生组织和联合国儿童基金会（UNICEF）代表联合国每年发布进度报告，督促各国加油。由于各国“天然地”在环境卫生（厕所）方面的落后和不够重视，联合国命名2008年为“国际环境卫生年“，同年，一些国际组织和机构联合推出了”全球洗手日“（10月15日），2010年，联合国将享有安全饮用水与卫生的厕所确立为人权，2013年联合国将每年11月19日确立为”世界厕所日“。但是，总体而言，改善厕所依然不是大多数国家优先投入的领域。因此，世界整体如期实现水目标，但厕所目标没能实现，并且国家之间存在着巨大差异。

（图/杨振波）

中国政府十分重视对千年发展目标的承诺，并投入大量资源。在水方面，于2009年提前六年实现了千年发展目标。在十五年间有超过5亿人获得了改善的饮用水水源，使获得改善饮水水源的人口比例达到了95%，其中，城市为98%，农村为93%。厕所改善方面也取得很大进步。到2015年底，有76%的人口使用改善厕所，包括64%的农村人口和87%的城市人口，如期实现了千年发展目标。但是，城乡之间在数量和质量方面均存在巨大差距。例如，中国不使用任何厕所人口约为1%，几乎都在农村地区。

可持续发展目标（SDG，2016-2030）

在实施千年发展目标的十五年间，科学界做了大量研究，探索了水与环境卫生设施服务标准及其改善对于健康、教育、经济、气候变化等等其他领域的影响证据。联合国相关机构主导开展了大量讨论，在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全面设计中对“清洁饮用水与环境卫生设施”（SDG6）提出了更高、更科学的要求，包括8个子目标及其相应的评价指标（表1）。联合国据此对各国目标进展定期（每两年一期报告）进行评估，包括居民用户、教育机构及医疗卫生机构的水、环境卫生和个人卫生改善情况。

（图/UN）

目标/指标及具体描述

表1可持续发展目标中关于水与环境卫生服务的目标及指标描述(1)

目标/指标及具体描述

6.1 到2030年，人人都能公平获得安全和支付得起的饮用水

6.1.1 使用安全管理饮用水服务的人口比例

6.2 到2030年，每个人都享有充足和公平的环境卫生设施和个人卫生，消除随地排便现象，特别是满足妇女、儿童和处境艰难者的需求

6.2.1 使用安全管理环境卫生设施（包括有水和肥皂的洗手设施）服务人口比例

6.3 到2030年，通过以下方式改善水质：减少污染，消除倾倒废物现象，把危险化学品和材料的排放减少到最低限度，将未经处理废水的比例减半，大幅度增加全球废物回收和安全再利用

6.3.1 安全处理废水的百分比；6.3.2 环境水质良好的水体所占百分比

6.4 到2030年，大幅度提高所有部门的用水效率，以可持续的方式抽取和供应淡水，以便解决缺水问题，大幅减少缺水人数

6.4.1 用水效率随时间变化的百分比； 6.4.2 水资源压力水平（淡水提取占总可用淡水资源的比例）

6.5 到2030年，全面实施综合水资源管理，包括为此酌情开展跨界合作

6.5.1 水资源综合管理的执行程度（0~100）； 6.5.2 跨区水流域具有水资源合作操作安排的比例

6.6 到2030年，保护和恢复与水有关的生态系统，包括山麓、森林、湿地、河流、含水层和湖泊

6.6.1 与水有关的生态系统随时间变化的程度

6.a 到2030年，把围绕水和环境卫生活动开展的国际合作和能力建设资助扩展到发展中国家，领域包括雨水采集、海水淡化、用水效率、废水处理、回收和再利用技术

6.a.1作为政府统筹开支规划组成部分的与水和环境卫生相关的官方发展援助数额

6.b 支持地方社区参与改进水和环境卫生的管理，并提高其参与程度

6.b.1 已经制定业务政策和流程，以促进当地社区参与水和环境卫生管理的地方行政单位所占百分比

鉴于水与环境卫生的重要性，在SDG设计之初，一些其他领域也把提供基本饮用水和厕所设施作为其目标（见表2），这包括SDG1（消除贫困）、SDG3（健康福祉）、SDG4（优质教育）、SDG11（可持续城镇）。

表2 将水和环境卫生设施作为必须条件的SDG目标领域 (1)

目标/指标及具体描述

1.4 到 2030年，确保所有男女，特别是穷人和弱势群体，享有平等获取经济资源的权利，享有基本服务，获得对土地和其他形式财产的所有权和控制权，继承遗产，获取自然资源、适当的新技术和包括小额信贷在内的金融服务

1.4.1 其家庭可享有基本服务设施人口比例（包括供水设施、环境卫生设施及个人卫生设施）

3.8 实现全民健康保障，包括提供经济风险保护，人人享有优质的基本保健服务，人人获得安全、有效、优质和负担得起的基本药品和疫苗

3.8.1 基本健康服务的覆盖面（医疗卫生机构中包括供水设施、环境卫生设施及个人卫生设施）

4.a 建立和改善兼顾儿童、残疾和性别平等的教育设施，为所有人提供安全、无暴力、包容和有效的学习环境

4.a.1 学校提供基础服务的比例，按服务种类分类（包括供水设施、环境卫生设施及个人卫生设施）

11.1 到 2030年，确保人人获得充足、安全和负担得起的住房和基本服务，并改造贫民窟

11.1.1 居住在贫民窟和非正规住区内或者住房不足的城市人口比例（（包括供水设施、环境卫生设施及个人卫生设施）

加速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

可持续发展目标时间过半，但进展缓慢。SDG6的8个子目标中，在一些地区和国家某些指标是停滞，甚至是倒退的。截至2022年底，全球还有数十亿计的人无法获得安全供水、环境卫生和个人卫生服务。在全球很多地方缺水问题日益严重，并且冲突和气候变化使问题更加严重。水污染是另外一个重大挑战，在很多国家影响着人的健康和环境。要在2030年实现SDG6目标，改水需要增加六倍于目前速度，改厕需要增加五倍于目前速度，提供个人卫生服务需要增加三倍于目前速度。

（图/UN Water）

为了推动SDG6的实施和进展，联合国不仅密切监测进展、分析差距（JMP），还通过《环境卫生和饮用水全球分析和评估方案》（GLASS）了解各国在治理、监测、人力资源和融资方面的现状，并评估不足。2020年联合国水协调机制制定了《SDG6全球加速框架》，其中聚焦融资、数据和信息、能力建设、创新和治理等五个加速器（2）。 2023年的里程碑事件包括：联合国2023水大会。大会的目标是加深对水价值的理解，从而激励集体行动来实现2030议程与水相关的目标，通过主题对话及全球利益相关方做出志愿承诺制定“水行动议程”。随后的2023高层政治论坛SDG6深度回顾分析、联合国水机制SDG6综合报告以及联合国大会支持下高层论坛的政治宣言中对水问题的接纳，《联合国系统水与环境卫生策略》成型（3）。在政治宣言中，各成员国承诺“重视水缺乏和危机，致力于推动将一个充满水危机的世界转变成一个水资源可持续的世界，保证人人享有水与环境卫生的可及和可持续管理“。联合国大会要求联合国秘书长在78届联合国大会闭幕前与成员国协商提出《联合国系统水与环境卫生策略》，以便在联合国系统加强、协调和执行水优先策略，并对于发展中国家水相关需求给与特别重视，包括融资、技术转移和能力建设。大会还要求秘书长在现有资源中对该策略提供充足的支持。 策略要求联合国机构独自和集体承诺来提升决心，加强有效合作，利用联合国系统全部物力、专长、技术和能力改善水和环境卫生领域的工作。其意图是不把水与环境卫生看成是一个孤立的部门，而是联合国系统整体，把水和环境卫生这个与多部门相关的领域作为可持续发展、人权及和平的驱动力。 策略包含了全部与淡水有关的方面，包括环境卫生。涵盖地表水和地下水资源、淡水与海水的交互界面、淡水资源的水量和水质、开发、评估、可持续管理、监测和使用（例如家庭利用、农业及与土壤的交互作用，以及生态系统的需求）。策略还包括环境卫生循环（人们是否可及和使用，环境卫生与淡水的相互作用，废弃物的安全处理和利用，包括循环经济的方方面面）、灾害风险、突发事件，以及气候有关的水与环境卫生挑战。

（图/杨振波）

该策略与联合国其他相关文件协调一致，是对其他已有水与环境卫生策略和规划的补充。这个策略是在可持续发展议程过半的时间点制定，融入了全球进展的最新发现、数据、信息和科学证据，并吸收了过去几十年本领域工作的广泛而深入经验。策略的重点是可持续发展，强调SDG6本身，以及水与环境卫生与其他可持续发展目标的相互关联。

结束语

（图/杨振波）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们从科学出发逐渐形成共识，SDG6，即清洁饮用水与环境卫生是全部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基础目标，是可持续发展的支撑。2024年世界水日和世界厕所日的主题都与和平建立起联系，“Water for Peace”、“Toilets: a Place for Peace”。水与厕所是人类生活的中心，但是全球数十亿人的饮用水和厕所安全在冲突、气候变化、灾害和忽略中受到威胁。各国需要团结所有利益相关方，把水与环境卫生作为优先投入的领域，推动SDG目标的实现。 （作者为香港大学海洋生态学博士。曾就职于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环境所，从事饮水安全研究工作、参与世界银行与欧共体援助中国农村改水改厕项目。退休前长期担任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水、环境与环境卫生专家。现任海南亚洲公益研究院厕所发展研究中心主任。）  

参考资料

1.United Nations，Report of the Inter-Agency and Expert Group on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 Indicators, E / CN.3/2016/ 2/ Rev.1  Economic and Social Council，2016。 2.UN-Water, The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 6 Global Acceleration Framework(https://www.unwater.org/our-work/sdg-6-global-acceleration-framework)，2020。 3.UN-Water, United Nations System-wide Strategy for Water and Sanitation(https://www.unwater.org/publications/un-system-wide-strategy-for-water-and-sanitation),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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